策展概念

策展概念

1980年代末期Faki李福財和Ina林秀妹前往台北工作的從事建築工作,將就讀部落國小的孩子一起接到台北就學和生活,此後在北部買了房子定居。回部落是Ina和Faki心中不曾消失的念想,孩子長大離家後,他們總會在冬天回到部落整理家庭農園,修補工寮、墾地種菜,但始終因為想親近在北部生活的孩子,而遲遲無法下定決心,直到疫情期間孩子回到部落定居,兩夫妻才有了說服自己的理由,一起搬回部落。他們每天朝七晚五的到家庭農園報到,休息用的工寮因為養雞而擴大,菜園裡有了四季蔬果,結不了果的雄株毛柿的葉子是釀酒的材料,雞寮後方的竹林長成的竹筍、菜園裡的花生和芋頭梗被醃製成haci,酸酸的好下飯。

問Ina你們怎麼那麼勤快,每天都到石梯坪農園裡工作,她說:「從農園裡可以看到海,看單面山的遊客,偶而會聽到遊客唱歌,這樣比較不無聊啊。」

不無聊是從小養成的勞動習慣,勞動意味收獲,在身體裡形成了停不下來的印記。林清進阿公說早期除了採集漁獵,也會pamatan墾地耕種,由青年之父pasifana告知部落將動員進行大面積的開墾,待清除了土地上的樹林和植被就開始pasifaki ,由各家族年長者分區砌石堆土做界線,然後pasisela由各家族青年負責最後的田地整理以利種植。

開始耕種後,田地裡會出現一間間的Taloan(阿美族語「勞動場域的工寮」之意),從周邊就地取材搭蓋簡單的遮雨建築,逐步加上牆面和門窗,農事工具隨著工寮的擴大增加,屋頂上也開始懸掛各式各樣的種子,等待下個節氣循環再種上。Taloan座落的位置,常位於人透過勞動創造和土地關係的淺山之處,這裡是吃午餐和勞動休憩的空間,過往年輕夫婦在大家庭共住的家屋多有不便之處,因此工寮也成了繁延後代的地方。以Taloan為中心的野菜採集與生態農園有連結生活文化的功能和意義,也衍生出其他的文化展演形式,是家園生計系統的建構。

今年田地插秧,要在工寮裡準備午餐給來mipaliw互助幫忙的人吃,吃完飯收拾的時候,Ina交代不用太整理,這裡不是家裡,是工作之處。相較於家屋乘載子嗣延續親屬組織構成的象徵,是家族婚喪喜慶和祭祀祖先的空間,延伸到部落的聚會所與illisin年祭,則攸關部落的興衰。Taloan則是家族勤勞的象徵,一個家族的富有與付出多少勞動有關,早期嫁入的男性被視為家族的人力財產,這裡是直接與自然連結的空間,因勞動付出求得收穫,也因對於萬物有靈的信仰,連結上部落illisn的敬天祭祖。

每年夏天忙完農事,就是部落舉辦illisn的時間,祭典中嚴謹的年齡階級提供青年們學習各種能力為部落的公共事務付出,負責守護農作的miawaway階級此時也可以下山回到部落了。年齡階級隨著年紀的增長輪替不同階段的責任,更重要的是學習團體生活以達到社會團結的目的,而這個集體在現代有了另一層的功能。年齡階級的集體勞動能承接住從小移居或出生於都市的原住民,銜接上部落的文化與生活,而願意回部落參與部落事務的孩子,其父母也因此有機會再度回到部落生活。

猶如種子生長成大樹或形成食物;人在土地上生活,長成各種知識。大自然的物理景觀和人們的墾荒地景,讓時間在空間有了作用,人與環境的互動演變出豐富的生物文化多樣性。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從農業到工業到科技時代,不斷延伸資源的競爭與掠奪,犧牲了自然生態,剝奪了許多族群的身份,與其所擁有屬於那地方的知識與使用權,至今仍持續發生著。從殖民主義到新自由主義,從原住民族的命運到現代的經濟難民和政治難民的流亡,人類正飽受發展所帶來的矛盾與威脅,漂流的不只是身體還有靈魂。

人類做為生態系統中的一環。農人一層一層的耙土、埋籽覆土、耙土收成再埋籽覆土;考古學家則在農人的土地上,一層一層的耙土,收納人類數千年來跟環境直接互動之下,累積的事物與做事的方式。所謂的傳統生態知識,也就是一種生活方式。

抬頭望向夜晚的天空,蒼穹不再只有星宿,還有人造衛星的發光,監控著我們,如果文明的終點是人類將以「太空艙」尋找更適宜居住之星球,那原住民族的自然資源利用論,所蘊含的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活方式,存放種子孕育新生命的Taloan是否才是拯救人類的Noah諾亞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