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嗣龍 lulay inam

林嗣龍 lulay inam




從族語學習到海洋的知識

部落20到40多歲的青年成立青年會,在祭儀前「主動出擊」請教老人家、主動參與祭儀事務,老人家也開始知道如何將部落事務分擔給年輕人,我們因此有邊做邊學的機會。

作者:林嗣龍lulay inam

阿公阿嬤說:「我們快沒牙齒了!」

        sanuan na baqian baibedan “mai ti tu bangRaw ku.”這句話是噶瑪蘭族族語,翻譯的意思是阿公阿嬤說:「我們快沒牙齒了。」這句族語,大概是我在立德部落裡,遇到老人家時,他們很常對我說的話。雖然他們講這句話時,多半是開玩笑地對著我說,但其實他們背後的意思就是部落的耆老們都逐漸老去了,部落耆老也不斷地在凋零,他們能教會我們部落傳統知識及文化的時間,相對也不多了,對於我來說這句看似開玩笑的話語,但其實也是一種對於我們的期待及我們需要承擔傳承學習我們自己部落的文化,他們在部落生活的過程中,也看著部落的青年,一個個因為就學及工作生活的關係,不得不離開部落去其他地方生活,我當時也是因為在外工作的關係,也只能在逢年過節或是有祭典時,抽空回部落,每次都只能短暫停留,參加完祭典或假期結束時,又要回去面對生活及工作。


        後來在一個因緣際會之下,得知有噶瑪蘭族族語師徒制計畫案的工作機會,這個計畫主要是由一位族語老師教導兩位學生學習噶瑪蘭語,且是全族語授課,除了可以學習自己的族語之外,還有額外的薪水,對於我來說是一舉兩得的機會。因此我就毅然決然的回來部落,踏上了我的族語學習之路,學習族語的過程中,當然會有很多的挫折,即便自己從小就在部落成長,但是在學習使用噶瑪蘭族語的書寫上,可以說是零基礎,因此我花很多的時間在學習正確的書寫方式及咬字的發音,持續不斷地反覆練習漸漸的可以直接拚寫出正確的噶瑪蘭語,這過程中我要非常感謝我的族語啟蒙老師bai ti nanay夏梅阿嬤,她是一位很有智慧的長者,在她身上我學到了很多,不管是語言或是部落的文化知識,很多都是在書上學不到的知識及故事,她也帶我們走訪了許多噶瑪蘭族人居住的部落,像是樟原、大峰峰、新社、花蓮加禮宛及宜蘭奇立坂…等,這些噶瑪蘭族部落都是我在參與族語師徒制中,出乎意料的收穫,進而認識了這些部落的遷移史、祭典及族人,雖說都是噶瑪蘭族的部落,但每個部落辦理海祭方式及地方用語都是有些許的差異性的,如:新社跟立德部落的海祭,新社部落祭品是用豬心、豬肝、里肌肉串成一串,放置在沙灘祭祀給海神;立德部落則是會用魚、豬肉、雞肉、香菸、酒(米酒及保力達)、檳榔、檳榔葉,由耆老帶領其他男性族人依序祭祀海神,祭祀方式雖不同,但其祭祀中心價值是一樣的,因噶瑪蘭族人大多都以海為生,為了要祈求海神保佑出海捕魚的族人都能夠出入平安,所以有了這樣的儀式。

將年輕族人和海的關係,一起找回來

        在族語師徒制的學習中,除了課堂的學習外,也有很多的田野機會,從部落耆老的口中得知,過去舉辦的海祭是好幾天的,部落的男性青年要在海邊待3天3夜的,期間不能離開海邊,許多海洋知識、漁獵技術都在這時候傳承。我起初回到部落,從日常使用的族語開始學起,包括孩提時代累積的一些單詞基礎,到簡單的生活問答如「pun ti isu qeman?你吃飽了嗎?」、「naina niqanan su setangi?你今天吃了什麼」,乃至和老人家做歷史和祭儀相關訪談的文化學習。直到有一年的海祭,老人家問了一句:「你知道漲潮和退潮的族語怎麼講嗎?」才開啟我要記錄海洋知識的契機。當時我的族語學習計畫已邁入尾聲的第三年,我當下無法回答,赫然發現自己對海洋相關的族語詞彙一無所知。老人家不僅教我漲退潮的族語,也告訴我漲潮時適合潛水,退潮時則能去岸邊撿一些螺類和貝類。來自海洋的「文化衝擊」,以及在部落長輩的鼓勵下,我開始嘗試入海。從練習潛水起步,先在岸邊海深1-3米處,潛水撿月光螺、三角螺…等螺貝類,進階到學習找龍蝦的棲息地並放置鐵圈捕捉,並從中習得龍蝦的習性,我也將這些潛水的相關經驗,試著用噶瑪蘭族語書寫下來,並記錄在海邊所採集到的海洋生物的族語名稱,不懂的就拿著照片問部落的耆老。


        過去從只會講族語單詞的我,到現在可以用族語跟部落的耆老侃侃而談,還是有需多要學習的地方,我在語言學習的過程中,重新建立起青年與部落的關係。小時候辦祭儀,我們只會在旁邊玩躲貓貓,所以長大後回來部落,殺豬、殺魚、分肉,我們也不會。當長輩提到祭儀的分工時,讓我不禁心想我到底是不是屬於部落的人?有種我們這一輩的年輕人好像做什麼事都不對。這樣的反思,反映出生存在都市化時代的青年處境。但我並未因此放棄,我在幾年前和幾位部落的青年成立青年會,以20到40多歲的青年為主力,以「主動出擊」的方式,在祭儀前主動請教老人家、主動參與祭儀事務如砍竹子、蓋牌樓等。青年會成立後,老人家也知道可以將部落事務分擔給年輕人,我們因此有邊做邊學的機會。後來我們發現,老人家只是不知道要怎麼教。青年會只是第一步,部落青年想恢復海祭前的訓練傳統。期許把訓練找回來的同時,也能將年輕族人和海的關係,一起找回來並認同自身的族群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