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秀美
鄭秀美
原來部落的溪流有名字
復耕是讓老人家認識,友善耕種的好處,不希望孩子回來的時候,土地已經荒廢不能使用了,把最好的東西留給孩子,是本意。
訪談和逐字稿:吳怡萱
受訪者:鄭秀美
文字整理:蘇素敏
有一年,我想回來看看我的母親,就來來回回的,每次住一個月禍兩個月,跟著母親一起務農,採金針、種金針和拔草,體驗田園的生活。
那段時候媽媽對編織啊很有興趣,我就跟媽媽一起去,想說我也來編編看好了。
我第一個接觸的作品,就是做阿美族的情人粽alivongvong(阿里鳳鳳),用打包帶練習,我媽媽比較聰明!她買了比較細的帶子,我就跟著一起做 alivongvong的小飾品,送給送給自己的兄弟姐妹和親朋好友。
後來我又回去台北工作,就在回台北那一年,我媽媽就走了,她走的時候我不在身邊,也沒其他的小孩或朋友在身邊。我就想現在我只剩下爸爸,年紀也大了,我不想再留下遺憾,所以就毅然決然的辭掉工作,從台北回來花蓮,跟著爸爸一起生活,照顧爸爸。
在我每一次回來部落的時候,都有發現部落不一樣的面貌。以前部落上沒有那麼漂亮,沿路的圖案,那些油漆的畫畫,剛開始的時候都沒有,我很好奇,我每次回來,部落就變得不一樣?這個畫是誰畫的?怎麼那麼可愛,怎麼那麼好玩,感覺很好玩。
有了八角亭,我更好奇了:「欸?我們部落什麼時候有八角亭?這個這個八角型做得還真的不錯耶!而在部落怎麼會有這個?怎麼會有人想要為部落做這件事?」
我很納悶,欸,怎麼部落一直在改變?部落越變越好,以前山上的那些路,沒有那麼寬,兩邊都是芒草,也沒有擋土牆,什麼都沒有。
現在馬路也鋪了,部落現在是真的是越變越好,我就想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是否也可以回來,跟大家一起工作。就加入協會這個行列,跟著大家一起做。
剛開始我是什麼都不懂,我是學商的。常覺得花錢就能解決的事情,就花錢就好了,我就不用去砍草、我什麼都不用做這樣。後來跟著務農,剛開始種蘿蔔,我第一次拿鋤頭挖土,我想說這麼累的工作,不是花錢就好了嗎?但一直跟著一起做,才知道說原來灑農藥是不對的,原來放除草劑是不對的,會危害到河流,也會危害飲用水,才懂得原來是這片森林需要靠人去維護那個時候剛回來,也沒有想那麼多,反正跟著做就好了。
以前我很不會走路,走田梗容易跌倒,以前走沒幾步,在前面的人會回頭找我:「秀美怎麼不見了?」、「秀美呢?」啊!原來跌倒了。我想說這個田梗到底怎麼走?從剛開始不會走田埂,現在就是在田間可以來去自如的走,是一種很好的感覺。
對這片山剛開是沒什麼感情的啊。我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想做這件事情,但想到爸媽都說一定要回來,爸爸媽媽也是需要照顧。就這樣開始接觸一些知識,就知道,喔!原來就是這條溪,原來這幾條溪,有名字耶!我們以前小的時候根本沒放心上,現在才知道這條溪叫kalong加塱溪,那條叫Polokang,還有一條Dipit dang,這三條溪的名字。我們小的時候就只知道可以玩水就好了,溪流旁邊會有一些桑葚,我們就去採桑葚,打成汁喝。也會去溪邊撈一些小蝦,小的時候就覺得有這些好玩的大家一起玩。
七十九年的土石流之後才開始做固溪工程,擋土牆之類的。在那個時候,我們也不懂對環境有什麼影響,直到跟著慧芬姐接觸到森川里海平台,才知道原來是這麼重要,需要人去愛護。原來溪裡有這麼多寶貴的物種,什麼時候這些蝦子變得這麼有名了。那個不是我們拿來吃的嗎?原來是台灣只有三種網球蝦,而我們這條溪這三種都有,這條溪這麼厲害,那個時候才開始接觸生態這方面的事情。
為甚麼我要去務農,因為我不要浪費這些這片土地,像爸爸一樣,這片土地是老人家他們留給我們的。我的媽媽留了一塊地給我們,不耕作就會一直長草,協會就幫部落的老人家復耕他們的田地,復耕這條路很難走,很痛苦的,但是為了部落的老人家,為了這些溪流,我們的飲用水,也就毅然決然的走下去。
背著割草機砍草時我也會忍不住想:「這麼累的事情,為甚麼要不能請人來做?」,但跟著一起做,我才知道自己親身經歷過,才懂那個重要性,才知道想保留的價值是什麼,才知道什麼東西需要被保留,需要細心去呵護。
我第一次務農拿著鋤頭在那邊挖,大概沒十分鐘,手就起泡破皮了。你看協會的人帶著老人家一起做了那麼多年,那些部落長者一輩子務農,他們的腳是不是滿滿的繭,既然老人家要做,我們就跟著一起做,硬著頭皮也要跟上。
就是為了部落的長者,出發點就是想幫忙,一塊田在那邊荒廢著長草,有時也會想乾脆用除草劑,噴一噴就沒了。可是除草劑會影響到我們的生活環境,影響到飲用水。你不幫老人家復耕,他就會拼命的灑農藥、噴除草劑。所以復耕是要讓老人家認識,灑除蟲劑和除草藥是不好的。
當然有一些老人家也知道是不好的,只是他們覺得這個是最方便的,因為一年的補助也沒多少錢,他們現在老了,沒有體力繼續做。如果你不幫他做的話,那那塊地就浪費掉了。
老人家想要讓他的孩子未來可以再繼續使用那塊地,不希望孩子回來的時候,那塊地已經荒廢不能使用了。把最好的東西留給孩子,是他們的本意。